□ 賴家斌
陜南五月的鄉村，滿目蔥郁蒼翠、溝畦瓜果飄香。周日幾位好友相約，去往安康市漢濱區恒口鎮月南村小南溝登山、賞景。一個小時的車程歡聲笑語、歌聲蕩漾，轉進村口，穿過火車橋，但見一層層梯地錯落有致、黃綠相間，天空像披了一層淺淺的藍色絲綢，在陽光的映照下，湛藍如洗，輕柔縹緲。田野里，綠幽幽的秧苗隨風搖曳，白粉粉的洋芋花引得蝶飛蜂舞。下得車來，同行的伙伴們早已迫不及待，先是大家伙一塊兒與炙熱夏天來了一個集體合影，而后，有的三三兩兩簇擁著輕吻嬌艷的芍藥花，有的獨自奔赴一場與荷苞的親密約會，我們沿著盤山小路，抄小道、鉆樹叢，爬陡坡、過棧道，看層巒疊嶂、奇石嶙峋，望炊煙裊裊、綠樹成蔭，聽溪水潺潺、鳥語花香，沿途好景美不勝收，著實讓同伴尤其是幾位女士興奮得手舞足蹈，沉浸在山水間不思歸途，直到太陽徐徐落山，還意猶未盡，在我一再催促下才戀戀不舍慢慢下山。
在溝口農家樂用餐前的歇息時間，我沿著左邊的黃泥巴路，徑直走到一戶農家，這是一家依山臨水的三合面院子，正面三間兩層正房，兩邊各有兩間偏廈，石頭砌的根基土巴筑的墻，木頭檁椽上覆蓋著泥瓦，石灰粉刷的墻面掛著幾辮玉米棒子，兩米多高的院壩坎上栽著幾樹石榴、紫薇、桃樹，枝條穿來插去，花色開得正妍，院壩打掃得干干凈凈，房后是茂茂密密的樹林，一眼看不到邊，房前的菜園子、莊稼地整理得溝畦縱橫，已是苞谷吐芯、豆角結莢了，正張望間，“汪汪汪”，一條棕黃毛色、黑色眼圈的狗跳過門檻，仰頭狂叫著撲過來，不過，我早有準備，手里拿著根棍子，“滾開、多管閑事！來客人啦”，男主人大聲呵斥，轉過身來熱情招呼，我連聲稱謝，搭把椅子坐在院壩邊和主人攀談起來。這時，夕陽掛在山頭，橙色的余暉映照在云彩上，天空曠遠寧靜，樹林光影斑駁，坐在土香土色的農家小院里，小狗依偎在腳跟前，調皮的搖著尾巴，不時吼叫幾聲，散養的雞群“咯咯咯”叫著，悠閑的挪著爪子，搖搖擺擺鉆進雞舍，兩只豬仔撐得肚皮圓鼓鼓的，懶洋洋的溜進豬圈，“哼哧哼哧”在草堆上打起滾來。暮色漸濃，群山蒼茫、草木芬芳，幾聲雞鳴犬吠、豬哼牛哞，安靜的鄉村就有了熟悉的聲音，跳動的生機，興旺的景象，這是鄉村該有的模樣啊。主人和我相談甚歡，不時哈哈大笑：“你看我們這里有山有水，有田有地，路修到家，水通到家，清靜自在，方便得很呢。”幸福、享受的神情布滿滄桑的臉上。
我站起身來，望過鳳凰山頂，想起童年老家的那些日子。小的時候，農家除了常年辛苦勞作，渴望五谷豐登，還有就是飼養畜禽，期盼六畜興旺。那時，家家戶戶都養有豬、牛、狗、雞，不僅是家風勤勞、家道殷實的標志，也是衡量女主人是否賢惠能干、持家有方的標準。我還知道，漢字“家”就是由“宀”和“豕”組成，“宀”表示屋頂，象征著遮風擋雨的居所，而“豕”則代表豬，寓意著富足和安定。婆喂豬格外用心，青草、野菜、構葉都是豬的好食料，打豬草、拌豬食，天天不間斷，一年下來，膘肥肉滿，飯菜有了油水格外香，日子就有滋有味。牛是農戶人家最忠實的伙伴，滿坡的青草、樹葉是它的主食，冬臘月的時候在干玉米殼里添些蘿卜纓、雜糧，就是對它最好的犒勞，而牛總是與韁繩、軛頭、犁耙為伴負重耕耘，坡地、水田在它的蹄下層層翻新，才有肥沃的田地、豐收的莊稼，農閑時，踩泥瓦、拉石磨、馱東西，沒有消停，我和它在一起的日子，只曉得跟著它摘果子、睡大覺，卻不知道它吃沒吃飽、吃沒吃好。農戶居住分散，看家護院離不開狗，我家那條大黃狗體格健壯、毛色油亮、眼睛發光，很是討人喜歡，不停在屋里屋外、房前屋后轉悠，不時吼叫幾聲，爸爸準是說“狗在叫喚，家里來人了。”有時候也乖巧地跟在大人身后在坡地上亂跑，鉆進樹扒就飛奔狂吼，驚得鳥雀飛、兔子躥，放學回來，它老遠就搖頭甩尾，搭在我身上親熱起來。我對雞不溫不火，是因為凌晨時分還沒睡醒，公雞就開始打鳴催我上學，廚房后面的雞籠不大，喂著十幾只雞，竹園、菜地、樹林都是它們覓食、追啄的場地，公雞高揚著紅艷艷的雞冠，挺胸邁步，一幅趾高得意的樣子，母雞總是跟在后面，只顧劃拉著爪子，可一旦下了蛋，則是揚眉吐氣，伸長脖子“個大、個大、個個大”炫耀個不停，婆就會撒一把玉米作為獎賞，攢夠10個雞蛋就會讓我們拿去供銷社換油鹽補給家用。
每當天色將晚，燈光透過紙糊的窗戶影影綽綽，這些畜禽就陸陸續續結伴回來了，豬進圈牛臥棚，狗回院雞歸窩，院子里雞犬相聞，哼哼唧唧，嘈嘈合合，這些聲音正是從廣袤而厚實土地里生長出來的鄉音、鄉情、鄉愁，化作了一聲聲和美鄉村協奏曲，樸實而生動，深情而悠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