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陳楚珺
“蘭呦草的花兒吔，不呀會的開吔，開在那個高山呦嗬，陡呀么陡石崖……”6歲時，劉銓學在拜師帖上按下手印，《蘭草花》成了他學會的第一首旬陽民歌。知命之年，他成了旬陽民歌的國家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
這期間，他成立了秦巴民間藝術團，多次參加旬陽民歌六進活動、暑期教師旬陽民歌培訓、自樂班音樂骨干培訓、安康市群藝館組織的民歌培訓等活動。多年來，傳與承，舊與新的碰撞間，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與當下大眾的審美需求，劉銓學不斷刷新著對旬陽民歌的保護之力、傳承之念。
劉銓學給小徒弟吳佳雨教授板胡
藍草坪上曲悠揚
“《蘭草花》最早是我?guī)煾档膸煾祫?chuàng)作的，里面藏著他和妻子的愛情故事。”無獨有偶，與其他非遺傳承人類似，劉銓學與旬陽民歌的結緣同樣得益于良好的環(huán)境熏陶。他說，因為自己嗓門亮、身段好，6歲時同村一位遠房舅爺便要收自己當徒弟，教旬陽民歌。那時自家住在麻坪鎮(zhèn)小地名叫做藍草坪的地方，自己學的第一首歌便是蘭草花。
“旬陽民歌調子悠揚、速度緩，高腔多。曲折細膩，但又簡單規(guī)整，淳樸里還有靈動。”興趣使然，年幼的劉銓學很快便領略到其中樂趣，沉迷于這股清新的山野之風。“當時拜師規(guī)矩很大，要寫拜師帖，學哪些東西，學多久，都寫得清清楚楚。學完了再寫謝師狀，這樣才算出師，才能帶徒弟。學的東西門路也多，號子和小調不一樣，紅事和白事唱的也不一樣，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有固定的曲目。”劉銓學回憶說。于是點香磕頭，劉銓學先后拜在了同村的李宏富和錢禮寶兩位老藝人門下。白天上學干農(nóng)活，晚上吊嗓子、練身段兒，至高中畢業(yè)時，劉銓學已經(jīng)學會了京胡、二胡、板胡在內的十幾種樂器，以及漢劇中唱念做打等基本功。
“高中畢業(yè)以后被層層推薦，在省內一所音樂院校學習了專業(yè)的樂理知識，畢業(yè)分配到商洛文工團，那時候20歲出頭。后來商洛漢劇團聽說我有漢劇的底子，又把我要過去了。”據(jù)劉銓學回憶，在商洛漢劇團時，他不僅要進行曲目創(chuàng)作，還要擔任旦角等角色。說著他便在手機上翻出了那時的照片，果然照片上的少年眉目清秀，神采奕然。
直至20世紀80年代，隨著錄像帶的流行，商洛漢劇團和各地的傳統(tǒng)劇團一樣，開始遇冷賣不出票，入不敷出。在一年多未領到過工資后，劉銓學只得輾轉回到旬陽，先后在煙廠和糧食局工作。這期間，劉銓學依舊在工作之余堅持基本功的練習。成家后，劉銓學開始教妻子和兩個女兒唱旬陽民歌，并成功將妻子變成了“搭檔”，把大女兒送進了音樂院校。
在隨后的下崗潮中，劉銓學再一次失去了工作。但在他看來，他又有充足的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我一個人吹拉彈唱都行，又能唱女聲還能唱男聲。每到一個地方演出前，我會了解這個地方的風俗和故事，再把曲子填上新詞兒。”靠著喜歡和不斷研究琢磨，劉銓學把旬陽民歌唱出了新意。又過上了靠手藝吃飯的日子，劉銓學只覺得暢快，白河、紫陽、漢陰、寧陜，甚至鎮(zhèn)安的表演他都接，大多時候是車接車送，有時候飯都來不及吃就要趕去下一個場子。
劉銓學和藝術團的成員們
開門教學 師徒接力
漢調二黃、旬陽曲子、各種民樂打擊、京胡演奏……在無數(shù)場演出中，劉銓學將二位師傅的專長融會貫通，練就了一人演奏18樣樂器，同時演唱旬陽民歌的本領。2010年，劉銓學被認定為旬陽民歌的省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2014年11月，旬陽民歌經(jīng)國務院批準列入第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2015年，中央電視臺鄉(xiāng)村大世界的欄目導演找到我錄制旬陽民歌的節(jié)目，起的名字就叫‘一人18響’。”劉銓學坦言，那時除了豐富了退休生活，更是“名利雙收”，迎來了人生的“第二春”。2018年5月8日，劉銓學入選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名單。
在旬陽民歌中迎來人生“第二春”的，還有劉銓學的徒弟們。
“這個徒弟最有天分，學啥都是一教就會。就是這位，曹小麗。”指著一位頭戴銀白假發(fā)，笑意盈盈的婦人，劉銓學介紹道。近些天，劉銓學忙著給藝術團編排創(chuàng)文和喜迎二十大的演出。等了好久，他口中的這位“最有天分的徒弟”才從西安趕回來。“我今年都60歲啦。2014年在市群藝館聽過劉老師一節(jié)課，就參加了他的民間藝術團，拜師學藝。”在曹小麗的印象中，2016年在安康龍節(jié)上和另外五個姐妹表演的反串節(jié)目是最受觀眾歡迎的，而類似的大小演出，幾年來不下百場。
“我先演來我先唱，唱個民富國家強。人民政府民做主，文明社會才久長……”時而是聲音雄渾有力，身姿挺拔的男青年，時而又是白發(fā)朱顏、眉眼飛揚的“搖婆子”，排練間隙，曹小麗直逗得眾人捧腹。“我是從小喜歡唱歌跳舞，退休以后才有時間、有條件接觸這些。在舞臺上我唱著跳著，全身心投入，什么操心事也想不起來了。”曹小麗說，因為要照顧孫子孫女，之前要在西安和安康兩地反復奔波，現(xiàn)在將孫子接回安康了，自己總算能痛痛快快排練、演出了。
一旁的師妹，今年50歲的徐智云接過話茬:“前半生就圍著家里人轉，現(xiàn)在終于能干點自己喜歡的事情了。如果沒有遇見劉老師，估計現(xiàn)在我正跟老頭老太太打麻將呢……”除了《紅漆板凳》《想姐想得不耐煩》《十對花》等傳統(tǒng)旬陽民歌，徐智云還和劉銓學學了吹嗩吶。“年紀大了，不比小孩兒學東西靈性。劉老師雖然也嚷過人，但‘百教不厭’，只要我們想學，劉老師就反復教。”徐智云補充說。
相比“關門弟子”的傳統(tǒng)觀念，劉銓學選擇“全面開花，重點指導”。多年來，在各類活動中他累計授課400多課時，培訓旬陽民歌演唱學員500多人。
藝術團正在排練創(chuàng)文主題的節(jié)目
“更純粹 更有趣”
在這500多人中，吳佳雨是年紀最小的。2019年拜師學藝時他才9歲，讀小學四年級。
“有一次在金州廣場跑惠民演出，吳佳雨媽媽抱著佳雨趕來看節(jié)目，說我唱得好，問能不能以后把孩子送來當徒弟，那時候佳雨還不會走路。結果孩子上四年級了，真的就來拜師了。”說起這位年紀最小的徒弟，劉銓學不禁感慨起因緣際會。
每周末乘坐1路公交坐到終點站，抵達劉銓學的旬陽民歌培訓室后，小佳雨要先開嗓，再要學民歌演唱和板胡演奏。雖然偶爾被同學調侃為“老藝術家”，但這并不能影響他的學習熱情。比起學校的音樂課，佳雨更愿意上劉銓學的民歌課。“教材是輪流用，所以學校的音樂課要抄歌詞，一會兒就結束了，一學期下來學不了幾首歌。”小佳雨說，相比之下，旬陽民歌不僅曲調好聽好記，歌詞也很有意思。比如《十對花》，‘我唱三來誰對個三呀，什么開花葉兒尖呀。你唱個三來我對三呀，辣子開花葉兒尖呀’。一問一答，就像猜謎語，又像百科全書……”在佳雨看來，比起參加各種培訓考級，把獎杯、獎牌、獎狀拿到學校炫耀的同學，自己學得更輕松，更純粹，更有趣。
“我還去漢濱區(qū)的東壩小學和吉河小學各上過一節(jié)課，娃娃們興致蠻高，課后不少孩子家長打電話咨詢。”劉銓學回憶道。多年教學，不管學生年紀大小，學多久，學幾樣，劉銓學從來都是免費教學。
在更廣泛的社會層面，劉銓學并非“孤軍奮戰(zhàn)”。據(jù)旬陽市文化館館長郭力介紹，2014年旬陽民歌入選第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保護名錄以來，先后出版了旬陽民歌演唱材料4冊，旬陽民歌專輯3張，MV2個。旬陽市通過每年舉辦旬陽民歌大賽、中小學教師旬陽民歌培訓班和群眾演唱班，共培養(yǎng)了旬陽民歌傳承人百余名，愛好者上萬人。
但在傳承的過程中，劉銓學逐漸發(fā)現(xiàn)，主動來學民歌的人年紀都偏大，多為中老年人。如今在他看來，要解決“斷層”的問題，關鍵就在小佳雨這種探索欲望、接受能力、理解能力都強的中小學生身上。而自己身為傳承人，就是要想辦法讓更多孩子接觸到旬陽民歌，了解旬陽民歌，從而產(chǎn)生學習興趣。
“最近準備去拜訪老家趙灣小學的校長，希望有機會做長期試點教學。”唱了近50年旬陽民歌，劉銓學又有了新的期盼:在安康的各大中小學，和旬陽民歌攜手“出圈”。
劉銓學和妻子在旬陽祝爾慷廣場演唱旬陽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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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陽縣地處陜西東南，位于秦巴山區(qū)東段，漢水貫穿全境。旬陽縣被陜西省命名為“陜西省民間文化藝術之鄉(xiāng)”，被文化和旅游部命名為“中國民間藝術之鄉(xiāng)”，旬陽民歌孕育于此地。
旬陽民歌有山歌、號子、小調、風俗歌曲(酒歌、孝歌、花鼓子、哭嫁)等類別。旬陽民歌題材多樣，內容豐富，反映了旬陽歷代勞動人民的生產(chǎn)、生活狀態(tài)。它兼容荊襄楚調、巴蜀川腔、晉豫之聲、秦隴之風，呈南北過渡、兼容并蓄的特點，是旬陽歷史發(fā)展的一面鏡子。旬陽民歌現(xiàn)存約 1200余首(包括當代創(chuàng)作的民歌)，具有重要的歷史、文化和社會價值。2014年11月，旬陽民歌經(jīng)國務院批準列入第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旬陽市文廣旅游局、非遺中心、文化館等已為民歌的傳承設置了專門的機構，在文化館內設置“旬陽民歌傳習基地”，在各鄉(xiāng)鎮(zhèn)設立“旬陽民歌傳習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