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朝林
安康當地有個民俗叫“抓歲歲”，小孩子滿周歲時，抓住大人給擺的東西，將來長大從事的行業就跟抓的東西有關。二弟周歲的時候，父母將他放在簸籮中間抓歲歲，簸籮周圍放置著放牛鞭子、各色食品、鋼筆、書本等，二弟抓住一本書，緊緊抱在懷里不放，周圍的人哈哈大笑，連連稱贊說二弟將來有出息。
二弟是個“野小子”，從小就是一個好動的家伙。那年冬天的一天，母親要去修“大寨田”掙工分，把照顧二弟的任務交給我和大妹子。那是一個北風呼嘯的冬天，紙糊的窗子被風吹得到處是窟窿，在冽風里唱著刺耳的歌。活潑好動的二弟凍得哇哇亂叫，我和大妹子用玉米芯子在火盆里籠火，玉米芯子一直不得燃，冒著青煙。我和大妹子對著火盆，你一口我一口地吹，吹得我們成了個“灰人”，最終玉米芯子還算爭氣，燃了。樂得二弟坐在床邊哈哈大笑，不停地拍著小手。不料這一拍，二弟從床沿上跌下來，臉撲在火盆里，我嚇得彈了起來，趕緊把二弟提起來，大妹子嚇得愣在那里。二弟撕心裂肺地哭，一個火星還在他臉上粘著，大妹子急忙把那火星用手打下來，二弟的小臉蛋燒出一個大大的火泡，疼得一直哭，任憑我們怎樣哄也不住嘴。我們知道大事不妙，母親一定會用竹尺打我們。
我們錯了認罰，在院頭前的杏樹下母親用竹尺教育我們。我說責任在我，不怪大妹子，我愿一人受罰。母親就用三比一的打法懲罰我們。在那個北風呼呼的黃昏，我的手掌被打紅，咬著牙沒哭。大妹子哭了，哭聲隨冷風飄得很遠很遠，格外凄慘。大婆來勸母親，母親不聽勸；父親來吼母親，母親不理。我給母親跪下請求饒了大妹子，母親不干。哭聲被算命先生張南海聽到了，他問明情況，一掐一算，對母親說，孩子破相好，將來是個讀書、享福的料。母親這才住了手。
二弟聰明，學習好，愛讀書。上學前，看到誰拿小人書，無論是大人小孩，他就去奪，奪不來就坐在地上哭，母親只有給人家說好話，討了小人書讓他過過癮。
上小學三年級時二弟就開始看“大書”了，什么《水滸傳》、《三國演義》、《西游記》都看，甚至偷偷地看過《紅樓夢》，沒少挨過母親的竹尺。為了躲避母親，他常常躲在樹洞里、草叢中看書。有一次躲在樓頂上看書被母親抓住了，母親讓他跪在院壩中間，讓他撅起屁股來。母親啪啪地打，二弟嚎嚎大哭，卻沒有眼淚。母親似乎看出破綻，褪下二弟的褲子一看，原來二弟屁股上有設備：原來他把一個破瓷盆捶打成屁股狀，扣在上面。母親扒下破瓷盆，一陣亂打，這才有了二弟痛苦的大叫。
為了看書，二弟東躲西藏，巧妙隱蔽，借光看書。一次，他躲在稻草垛子里，只掏出一個看書的空間，用薄薄的稻草掩蓋著，借助從縫隙透來的光看書。到了吃飯的時候不見二弟，母親滿村子喊。誰知二弟看書睡著了，聽到母親的喊聲，一個猛子鉆出來，跑回了家。
我家門前有棵老杏樹，收了果子后杏樹的葉子還是密匝匝、黑洞洞的。一次二弟爬上杏樹，躲在濃葉子里看《隋唐演義》，看到高興之處，忘記了這是在樹上，手舞足蹈起來。一下子從杏樹上跌了下來，摔掉了一顆牙，胳膊骨折了，躺著杏樹下哭。在梁上干活的母親知道了，丟下農具就往回趕，看著摔壞胳膊的二弟，又氣又恨又心疼，背起二弟就走，穿過了兩道溝，翻越了三道梁給二弟看胳膊。
回到家里，母親要燒二弟的“閑書”。少言寡語的父親過來了，父親知書達理，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民辦教師”。他說，孩子看書是好事，是書都有七分香，不用躲著看書。剛才還疼得一副“苦瓜臉”的二弟馬上笑了。
如今，在水利部門工作的二弟，依然喜歡看書，他的案頭除了水利方面的專業書外，就是古今中外文學、歷史、地里、哲學等方面的書，書要伴隨二弟一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