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雪姣
炎炎夏日，又到苦瓜上市季。買上幾根青翠欲滴的新鮮苦瓜嘗嘗鮮，那稍有皸裂表皮的苦瓜，如獅子頭上九個包，溝壑縱橫若老人滄桑的皺紋，濃縮著青春的芳華。無論切成絲片清炒或就著雞蛋炒，獨特的苦中微澀鮮味和翠綠中自帶的清香，沁人心脾，猶如盛夏的一劑清新劑。“夏日吃苦，勝似進補”，全家都喜食苦瓜，因為它飽含著濃濃的愛意與成長記憶。
母親年幼的時候家境貧寒，小腳的外婆是不能外出掙錢，一家五口的生計全靠外公一人扛起。生活十分艱難，經常一盤涼拌苦瓜一碗薄粥，幾片紅薯洋芋就是一餐一飯，度著日子。
為了養家，外公常常不顧瘦弱的身體，起早貪黑地忙碌。白天在百貨公司工作，下班后就去紫陽漢江邊背沙土，周末還要背布去瓦房店賣。外公總是在暮靄中出發，披著滿身星斗回家，那條往返的小路不知走了多少回，連路邊的野狗都熟悉地不再沖著外公狂吠。每當外公拖著疲憊回到家中，外婆看著外公肩上勒下深深的血痕和直不起來的腰桿，連忙端上可口的飯菜，一盤涼拌苦瓜一碗粥，外公吃得津津有味。為了讓家里唯一的這根頂梁柱能夠吃得飽一點、喝得稠一點，外婆偷偷地盛一碗稠一點的粥留給外公。外公心疼孩子，看著忍饑挨餓嗷嗷待哺的期盼眼神，便把碗里稠一點的粥勻出半碗來分給孩子們，他們正在長身體呢！但是懂事的眾姐弟們從來不會吃父親碗里的稠粥，推來讓去，外婆發話了：“孩子們不喝就算了嘛！”外爺才慢吞吞地喝了粥，總把苦瓜夾上幾片，塞給孩子們，嚼著苦苦的脆脆的苦瓜片孩子們滿意地笑了。
無論時光如何奔走，這種充滿溫情與愛的力量，就像苦澀生活中的一抹甜，始終縈繞心頭，支撐家人相伴相依地走過那些艱難的歲月，直至迎來如今的美好生活。那碗簡單的稀粥和涼拌苦瓜也成了溫馨的回憶。每次看著家人們大快朵頤吃著苦瓜的模樣，我想或許在他們眼里，過去那些苦瓜浸泡的生活一去不復返，而今的苦瓜是任何美味都抵不上的珍饈佳肴吧。
兒時的我最喜歡吃甜瓜，一個甜瓜，三打五除二就下了肚，討厭吃苦瓜，一片一片的苦瓜就像一片一片的黃連，苦的我的臉皺成疙瘩。外婆為了能讓我吃上一口苦瓜，總是上演一場連哄帶騙，威逼利誘的大戲。心想有那么美味的食物，為什么要自討“苦”吃呢？我對苦瓜的認識和改觀要從2006年開始。
那一年，我懷抱著夢想和憧憬開啟嶄新的職場生涯，但是陌生的環境和匆匆的快節奏常常讓我無所適從。某日應老師邀去他家吃飯，我清晰地記得師母端上來的四盤菜，涼拌苦瓜、清炒苦瓜、苦瓜釀肉末和苦瓜雞蛋羹，四個菜都“苦”啊！老師笑著招呼我們：“都嘗嘗，這些‘苦瓜薈萃’的味道怎么樣？”我們逐一品嘗，異口同聲嚷道：“苦而鮮，苦而澀啊！”老師微笑著說：“苦瓜與生俱來就是苦的，不論涼拌干煸還是清炒都不會改變它的苦澀，把切好的苦瓜用食鹽或者白糖殺水，或放在冷水中浸泡一段時間，就基本能把苦味除盡。苦瓜如此，職場一樣如此，好好生活，適應當下，時間會讓一切苦盡甘來！”老師的一番話啟迪了我們，笑對職場笑對生活，還有比苦瓜薈萃難咽的下飯菜嗎？師母的一桌苦瓜菜，被我們搶食一空。
“苦瓜宴”后，我開始反思自己的工作，在不斷地摸索與調整中，我重新明確了自己的定位并不斷改進工作方法，努力將煩瑣的事務梳理得有條理、有規律。慢慢地，我從起初的忙亂狀態中抽離出來，有效提高了工作效率和質量，也受到了主管領導的表揚與肯定，成為公司的“明星員工”。在工作的同時，我努力提升自己，兩年時間里，我考取了中級涉外秘書從業資格證和辦公自動化5個模塊的證書，學習讓我的目標清晰，工作游刃有余，更活躍而有競爭力，這些都是儼如餐桌上品嘗苦瓜的“苦味”換來的成果，所以倍感珍惜。
苦盡甘來，苦瓜不苦。回首過往，一盤小小的苦瓜不但是上一代同甘共苦血肉親情的見證，也是我的人生成長的見證。在經歷了痛苦、不甘和迷茫的陣痛之后，生活真實而生動地詮釋為之奮斗的意義，“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這種苦后回甘的人生滋味，不正是人生歷練和過程嗎？不正是暗淡之后的光明和坦途嗎？
現在吃著自己親手做的苦瓜，不僅是為在炎炎夏日清熱解暑，更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只有面對人生中的苦澀，才能收獲人生中的甘甜。只要向著陽光努力地生長，就能品嘗到歷經磨難之后的甘苦和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