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閆 群
十八世紀日本著名僧人白隱有一句好詩：“不語似無愁”，用來形容平靜如水的日子非常貼切。過去不憶，未來不想，當下不執著——這是禪宗的態度。但事實是，人至四十許多人都是靜靜地崩潰，然后默默地自愈。
那天，一個下野之友，邀請幾位友人上山把茶言歡。正是山杏成熟的季節，漫山碩大的、長著高原紅臉的杏子團團簇簇垂墜枝頭，像一場盛大的狂歡，連空氣中都彌漫著熱烈的味道。幾個老友杏樹下憩坐，聞香品茗，飲流霞，慰輕風。一女友說她最近因工作很是窩火，憤憤不平地邊說邊嘆氣。眾人安慰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想要做一股清流，憑良心說話，靠本事吃飯，憑骨氣做人，就要適應坐冷板凳和甘于寂寞。麻油拌芥菜，各自有活法，看透了這一點，自然也就不委屈了。
談話間不覺天光漸暮。西邊的山頭上紅霞飛起，染紅了半邊天，晚風送來清涼。長居山房的朋友正好來電閑聊，得知我們也在山上，便邀去山房小坐。
推門而入依舊是熟悉的景象，溪水淙淙，亭臺木屋沿著山勢漸次排列，枝頭淡粉色的合歡花開得正艷，到了傍晚花兒也漸漸合攏起來。朋友正在用枯黃的板栗花編制“火繩”，說山上蚊子多，夏季點燃它可以驅蚊。一段段十厘米左右長的板栗花在朋友手里不大工夫就變成一條兩指粗的“火繩”，編好的繩子垂掛在木屋檐下像一道別致的風景煞是好看！朋友的妻子則在一旁聚精會神地漿染一件棉麻襯衣。看她蹲在地上一邊刷百度，一邊不厭其煩地搗鼓著襯衣，我很納悶，感覺不值當。且不說染這襯衣需要花費很大工夫，關鍵是能否染成功還是個未知數。她卻風輕云淡地笑道：“沒什么值得不值得，過程也是一種享受。”眼前的她雖然五十多歲，額頭依舊閃著光亮，眼睛里有隱隱的光芒，歲月留給她的只有舒緩、踏實和知足。而我們這些內心盤踞著猛獸的人，是不可能有這份耐心和靜氣做這些事的。時光可以把一個人的心性雕琢得這么泰然自若，真是羨慕！
毛姆說，“一個人能觀察落葉，鮮花，從細微處欣賞一切，生活就不能把他怎么樣。”山水彌傷，在自然萬物中，一個人會歸于平靜。夜色中山下萬家燈火漸次點燃，眾人忽然皆息了聲。我想此刻他們和我一樣，內心浮動著對這世間的溫柔。送走故人，珍惜眼前人。活著去經歷，積極去擔當，如果覺得被捆綁，就用解開的繩子做跳繩，舞出生命賦予的節奏。
所有的路，我們都要把它走成賞花路。
